端午薄荷香

　　端午节是我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，每年农历的五月、初五、端午，故而又叫"五月端”。南宋陈元靓撰写的《岁时广记》采杂药中记载，"五月五日，竞采杂药，可治百病"。五月端午草，百样都是药。菜药，是最古老的端午节习俗之一，才于此日，形成此俗。

　　秦岭北麓，潭峪河畔的炉丹村，西南有一自调恒温苏州泉，夏秋夜雾浓，冬春热汽升。其形状好似一葫芦瓢，瓢嘴出水口两岸，坡形随渠水外流而成梯形，渐远渐低渐小。坡面大约十亩。白杨外三圈，泉心柳两岸，松柏相交加，植被织绿毯。坡面上植被以"中生草本植物"为多，其中就有一种中草药，名叫"薄荷"，曾经名震省城。

　　南方可菜，北方可药。明代圣医李时珍在他的《本草纲目》中这样记载，"薄荷，俗称也，夏秋采茎、叶阴干，或与薤作齑食。”为唇形科植物，其叶对生，茎干似棱形。多生于山野，湿地、石旁、溪边。

　　炉丹村西街，杨三碎碎就在县城一药铺当相公娃，"从小卖蒸馍，啥事都经过“，虽说"斗"大字不识“三升"，人却贼精贼精。半大小伙回了家，长年三天一趟，五日一走，往返西安贩卖薄荷烟，维系生计。临解放成了家，长得：个高腿长人单薄，腰吊没力肋子稀。庄稼活一样都不会，样样都不做。乡党戏称"洋（姓杨）掌柜"

　　1950年2月24日，中华人民共和国、中央人民政府、政务院发布《关于严禁鸦片烟毒的通令》。但烟瘾就像一个无形的鬼魅，很多人一下子难以忌口、断根，土产旱烟成为必然的替代品，因而风靡整个社会。

　　西门甜水井旁，洋掌柜卖旱烟的独门生意一路看涨，十天半月，西安城问的、答的，吃的、闻的，都是苏州泉的薄荷烟。墙根小巷，十字大街、城河两岸、钟楼四周飘的都是薄荷味。

　　每年采摘"头茬”薄荷的最佳时期，是在"端午"这五天前后。开花初期，叶片最为新鲜和柔软，含油量最高，香气和营养成分最浓。而此时正是龙口夺食的当紧农节。三媳妇这几天清早，天天叼空"死猫烂狗"地割一旦笼生薄荷，洋掌柜一人倒饬，拣净杂质、剪除老梗、洗净润透、切节晾干。背凉阴干八九成，三月泡煎色如初，半年陈放不走劲，走运远路不揉渣。

　　西门内甜水井旁，像往常一样，提着空菜篮子的女人，踮起脚尖给西看，遛狗的老头转到城门角给南望，屁股底下压着布烟袋坐在井沿边干等的，还有打满水桶不走的，看似这些闲人，其实他们早早都在等着，买洋掌柜的薄荷烟叶呢。

　　太阳从西边出来咧。今个洋掌柜真让买主落空，担子挑的不再是薄荷烟叶，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筛子"干薄荷"。

　　"生意不成话不到，话语一到卖三俏"。洋掌柜对着一脸茫然，满心狐疑的城里人，谝开咧：昨天是个啥日子，谁知道？端午节么！端午端五，一年年只有这五天，才能采摘到苏州泉的"头茬"薄荷。一冬三月忙看管，根吸三丈泉中水，一春三月除荒草，叶收十里泉雾烟，五黄六月忙采摘，秋夏庄稼顾不上，寒冬腊月细炮制，一年干货二三斤。

　　洋掌柜讲的神乎其神，亦真亦幻，，城里人听得云里雾里，半迷半醒，个个瞠目、咂舌、屏气、相视失色。趁机，洋掌柜捏起一小撮撮干薄荷，举在空中，这就是苏州泉的特色"白杆杆"薄荷，踏遍九州没这货。人群一片骚动，叽叽咕咕、挤眉弄眼，有一大胡子老头，低声胆怯怯地问，这金贵货，比"大烟”贵吧？洋掌柜端起筛子，干脆连声说，不要钱！不要钱！来来来，来人有份。随手一人一把，挨个散了个遍。跳上井台，直腰挺胸，高声说，烦劳各位给端午节的干薄荷扬个名，我今就赚个好口碑，让各位见识见识，这药比华山的"灵芝"都难得。上前两步，放轻口气慢语，神秘兮兮地说，这干薄荷能泡茶，能做调料，能防蚊虫，能治冒风，能治疥疮，还能做香布袋，还能……这时人群里，我拿在手上瞅瞅，你放近鼻子闻闻，他嘴里嚼个叶子尝尝。个个半信半疑，站在原地迟迟不肯散去。

　　太阳升起三杆高，三掌柜今个就出了城，肩上挑着空担子，手指摸着空布袋，腰带系着空肚子。一路走、一路笑，一路脚生风、一路秦腔声。啍！叫你一回吃的就上瘾，比戒大烟还要难。

　　桥梓口一街两行，家家门口的羊肉锅，表面都飘着三五片生薄荷，肉红、汤白、叶绿，除腥添味，岔色诱人。内蒙马夫叫鲜卑安达，给桥梓口送羊肉，两股生疮，十年有余，久治不愈。来西安用干薄荷煎汤，涂洗七天立愈。 西关十字一裁缝，把出嫁的婚服旗袍，挂在立柜，用这阴干的薄荷，捻条点燃，熏上一天一夜，新娘着妆，香气四溢，久散不尽。书院门杭州籍老板，做丝绸批发生意，太爱喝这薄荷茶，一大早泡一壶，满街转悠，揭了盖、盖了揭，就是不抿一口，把泡了三茬的泡荷叶，倒在门面房的台阶脚，早上家猫空腹舔了几口，竟然醉昏过去，半时一刻，方醒又欢。城隍庙"闽"字号茶叶铺，福州蔡老板，把这苏州泉的干薄荷，打成"点心”包，随上等"眉茶"卖到菲律宾，老挝，泰国等东南亚国家，号称"下口外"。

　　奇咧！怪咧！真的神咧！这苏州泉的干薄荷，"冲天香阵透长安"，满城的各种"版本"传说……

　　1952年10月，市民进入自来水时代，洋掌柜西门内甜水井旁，这块风水宝地失守。翌年，全国又开始实行对农业，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，个体商户越来越少，洋掌柜的生意日渐萧条，一年淡薄一年。1956年底，我国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，洋掌柜也入了社，再不能做"投机倒把"的生意。从此，苏州泉的薄荷也消声匿迹，无人提及……

　　苏州泉薄荷"特"的奥秘，其科学道理为：一是品种奇缺，名叫胡椒薄荷，花淡叶青茎杆白，味特。二是生长环境优越，泉坡土壤含水量充足，树木稠密，太阳不直射，药效成分不蒸发，香浓。三是采摘时间，一定要在夏、秋两季，关键是隔夜雨后的早、晚时，苏州泉终年渠岸两坡，空气湿润，天天如"隔夜之雨"，生鲜。因而"特"，名扬省城，美誉关中。(作者：王舜 甲辰年孟夏之初，于北京朝阳望京）